杀人容易藏尸难

『他夏了夏天』海风铃


『他夏了夏天』工作号三号:

『他夏了夏天』第三期 一号

*背景是二十世纪初




我希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而那人只能是你。

我渴望有人将我毁灭,也被我毁灭。

我要共你,共薄暮下哀嚎的巨轮,共猛烈又鲜艳的炮火一同沉没。






丁程鑫好像生来就该同大海一起,他爱她辽阔,也爱她汹涌,爱她晴日下一望无际的宁静,也爱她月光里无法预测的猛烈。

船又开始晃动,他听到房间外的尖叫,外面是一道门无法隔开的恐慌,从住进来第一天就挂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他悠然的坐在床上,嘴里咬着笔的尾端,不时在纸上写几句。

字不好看,伴着摇晃写的歪歪扭扭,开头倒是写的板正:嘉祺,展信佳。

这是那人要求的格式,如果不按他的要求来写,大概要把信纸都撕了扔到火炉里,在用手伸进去掏出一把依然滚烫的灰烬。

信的内容倒是随意,随便他怎么写。

他往往公子起笔,想你收尾,肉麻的要命。

在外头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那点难以开口的心思,都宣泄在寄给同一个地方的纸上。

他总跟马嘉祺说,这信是用海水写的,所以皱皱巴巴拿不出手,但海水就是我想寄予你的所有言语。

马嘉祺总笑着说他小孩心性,但也会接一句。

拿不出手好,这样只我一人独享你所有隐秘。

丁程鑫想起那人说这话的神情,低头笑笑,海面已经恢复平静,他把信纸摊平放在桌子上用笔压住,一个人跑到外面晒月亮。

这时的海早就不是刚刚那样,好像人们的尖叫就是她想要的糖果,得到了便能乖乖收敛。

阴晴不定的,马嘉祺也一样。

船长说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就能到达,丁程鑫无所谓,不过是停留几天就要重新买张船票回去的短暂光景,总有机会会再次回到这样的动荡里。

他到了欧洲要将这一路写的信寄往国内,去买几样符合马嘉祺心意的玩意儿,四处逛一逛,然后再次住到船上的房间里。

他沉迷于大海的蓝,像是有什么独特嗜好一般终日漂浮海上,闻到咸腥的海风才觉心安。


这次在欧洲待的时间不算长,大概水土不服,他在这片土地上总写不出像样的信,只有在海上才有机会把甜言蜜语都说尽。

丁程鑫又上船了。

他又住到船上让他窝心的房间,开始日复一日的晒月光和写信。

他一路飘飘荡荡,偶尔经历几次大的动荡,平息后就格外费信纸。

其实虽说他中途会在欧洲停一阵子,但总觉得其实到了国内才算落到实处,他的脚终日随海水起伏,这次下船才算有了真实感,他穿了每次回来马嘉祺都要求他穿着的那身衣服,远远也看见马嘉祺在人群里,穿着自己最爱看他穿的长衫。

他们两个总喜欢控制对方一些事情,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两人到底有多相爱。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没有穿马嘉祺喜欢的那身衣裳,即使相隔甚远自己都能感觉到马嘉祺一瞬间冷下来的目光,他站在楼梯上看到马嘉祺转身就走的背影,心底竟然没有半分慌乱,觉得某些癖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即使马嘉祺恶狠狠的把他锁在一个地方,他也心满意足的待着,过了几日他实在想透透气,才装乖求饶。

马嘉祺在私塾当先生,最近时局动荡,敌人的炮火所到之处满目疮痍,马嘉祺的学生大多随家人出逃避难,只剩他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小院半寸也不肯离开,他自然有他知识分子的节气与固执,也实在害怕真的把丁程鑫一个人丢在那样凶猛的海上。

他不喜欢大海。

因为那些面目可憎的人都是依着海洋过来,汽笛声就像是这片贫瘠土地发出的哀嚎。

所以他不希望丁程鑫总是这样漂在海上,这也是他唯一控制不了丁程鑫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他就怒火中烧,面上那副温和的模样都快要长出裂痕来。

但他总能收到丁程鑫寄来的厚厚一摞信,知道他每日都想着他,心底也安稳些。

他抬头在正在下船的人群里找丁程鑫的身影,却突然被人撞了满怀,他闻到他身上那种海风的味道,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就飘在自己耳边:“在想什么?”

“想你啊。”

马嘉祺在阳光下握住他的手,不理会周围投来的好奇或厌恶的目光,他只在宣告:丁程鑫是他的。

他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抓着丁程鑫的手又紧了些。

丁程鑫随他回到那处小院,落花铺了满地,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儿,他听着马嘉祺讲这些时日这片土地遭受的苦难,难受的喘不过气。

“下次跟我上船吧。”丁程鑫握他的手。

“我不走,再说去了干嘛,看你和别人打架吗。”

是了,马嘉祺到底是个文人,把笔杆当利剑,可丁程鑫张扬,在海上时他偶尔船舱里晃,听见那些吹捧外国佬的话就气的眼晕,他实在不能明白那些人的奴性是不是生来就被刻在了血液里,明明都是同一片土地长起来的人,怎么就会有人这样恶心。

没有人戳着他们脊背,却偏要自己下跪。

炮火肆虐之处是自己生长的家乡,却为放火的人叫好。

丁程鑫想把他们打醒。

他没有马嘉祺那样锋利的笔头,但他相信拳头应该落到实处。

他很少到船舱里走动,可如果他去了,必定带着一身伤躺回床上。

丁程鑫笑笑:“你要是跟我一起,说不定比我打的还凶呢。”

马嘉祺眼神暗了暗,没说话。

他光是想想都要疯了。

即便是打架,他也实在受不了丁程鑫与别人那样近,况且是那么恶心的一群人。

他们不过是在这充斥着炮火声的大时代里两个相依为命的小人物,他们依着对方存活,有很多东西是他们控制不了也不必在乎的,他们在意的只是对方是否在自己身边。

在这个战火纷纷的年代,他们都是对方心底那一点没有实感的心安。

“去洗个澡吧。”马嘉祺抬眼看他。

丁程鑫去了,他自然知道马嘉祺受不了,可他偏要讲给他听。


在马嘉祺的身边比在欧洲长,但他也总会想念那片不断起伏的深蓝,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马嘉祺就想把他锁在这里长久的关起来,但他到底舍不得,只能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又该走了?”

“嗯。”

“嘉祺,我就去这一次了。”丁程鑫眼睛红红的。

马嘉祺猛的抬头看他。

丁程鑫想了挺久的,他没想到最近国内是这样的境况,他知道马嘉祺骨子里的执拗,也知道他喜欢安稳讨厌大海,绝对不可能过和自己一样的生活。

“其实世界上没有谁离了什么不行的,但我离不开你。”丁程鑫说。

那既然马嘉祺割舍不掉这片土地,他就得离开大海。

他也知道马嘉祺其实这么多年挺不满的,他是个不喜欢有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人。

丁程鑫也一样,他讨厌马嘉祺离他很远。

马嘉祺拉过他吻了吻:“好。”






马嘉祺从不送他上船。

他讨厌自己的所有物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却不能做什么的无力感与愤怒。

丁程鑫早就习惯,对他这样也只是笑笑,把那个带了几年的旧风铃放在马嘉祺手里,一个人走近自己朝思暮想的海洋。

马嘉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继续在炮火中守着自己不算安稳的角落,写一些言辞锋利的文章,看着院子前的落花一层盖上一层,等着丁程鑫上一趟旅程时写下的信。

说来可笑,两个人好像交替的分享着自己的生活,丁程鑫早早踏上新的旅途,马嘉祺还在原地遥远的等待着他在远方寄来的过去。

这天他照例去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一路上担忧自己的信会不会成为动乱的牺牲品,却在满街的荒凉里被半张报纸吸引了目光。

上面说,丁程鑫所在的轮船被炮火击中,无人生还。

人在被告知某些大的变故时开始往往没什么反应,马嘉祺说不上来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没有颤抖、震惊,没有那些听起来有些可悲的情绪,他很平静,拿着报纸的手很稳,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他突然有点不愿意相信上面的文字。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让脑子清醒一点,逐字逐句的认完了上面的汉字,一阵风吹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像在遥远海域吞没丁程鑫的那片海水顷刻间都灌进了自己的骨头里。

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他整个人软的可怕,勉强撑着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又摔倒,蓦的流下一滴泪来又胡乱擦去,好像这滴泪是他向事实投降的证据。

除去心底那些阴郁的想法与欲望,他一直都是无比冷静清醒的一个人。

他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花掉所有力气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又恢复到平日冰冷却温和的模样,他照常取回信,在无边的冷寂里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堪堪保住了他心脏上那点少的可怜的温度。

他要去找丁程鑫。

即使丁程鑫被卷入深海的无边黑暗里,他也要追随他去。

他不愿再去回忆与丁程鑫初遇时是怎样游丝未绝的暧昧难明,他要他与丁程鑫之间的所有疯狂爱恋都留在那片丁程鑫固执追寻的海域,他要这份感情暴露在阳光下,被所有路过的生物祝福,他要丁程鑫永远在他身边,无法离开。

他放弃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炮火掀翻的小院和那些落花,带着信和风铃坐上了和丁程鑫去往同一个地方的轮船。

他记得那半张报纸上写的轮船被击沉的地点,会在在轮船启程的第七天傍晚路过。

他的内心没有波澜,把汽笛声当歌颂。


七天前。

丁程鑫依旧窝在床上写信,写到一半捏着信纸出去吹海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掀到海里。

他挣扎了几下,又平静了下来。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气数将尽,他看见炮火深处是艳丽的红,顷刻间又混上冰冷的深蓝和空洞的黑暗,他知道马嘉祺一定会来。

说来可笑,他明明承诺要陪马嘉祺守在陆地,却还是固执的将马嘉祺也留在海里。

他终于可以无限期沉溺在自己所深爱的这片蓝里,且他百分百笃信会有马嘉祺作陪。

他将自己热烈而饱满的爱意交付给这片海,希望她以冰冷的温度将爱意保鲜,等到马嘉祺来,只将他引到自己身边。

残阳如血。

—“为什么白昼与黑夜只在凌晨缠绵?”

—“因为他们之间横亘着黄昏啊。”

马嘉祺站在栏杆边,突然想起丁程鑫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而他现在就倚身在这样的黄昏里,又想起丁程鑫大海一样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想要品尝丁程鑫闻到过的空气的味道并且铭记,天边大片大片的暗黄色晕开鲜红,太阳昏昏沉沉的没入海平面,海水上映着它的倒影,被风吹起的波澜划皱了太阳的脸。

马嘉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和风铃,信还是一样皱皱巴巴的,带着在海上待久了后特有的咸腥,风铃有些旧了,蓝色上斑驳着几道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痕迹。

这两样东西陪丁程鑫漂在海上,见过他眼中的所有风景。

马嘉祺沉入海里。

他带着无限的希冀与诡异的满足感,落入他这七天日思夜想的水里,望大海不吝给予他指引。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像是被套上了一层玻璃,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他先是感受到和那天一样的无边冷寂,又突然觉得海水温和的让人想要流泪,他脑子里那些让他头疼的声音都在一瞬被赶了出去,内心像晴日里海面一样的平静,他感受到纸张在自己手里化开,风铃漂在他的眼前,他看见眼前的蓝越来越深,最终无声于黑暗。

我投身这片海域,希望你沉浮时,只被我的爱意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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